魚兒一家樂yo遊

［屁啦！］
　
記得小時候，外公總愛把這句口頭禪掛嘴邊，
我們常說阿公好沒水準，都大人了還愛說這種小孩話，
長大後才明白，
原來，那是外公想要更貼近我們的一種方式，
跟著我們一起童言童語，看我們發囧的模樣，外公總是笑得非常開心；
曾幾何時，他不再愛講了？
好像是當我升上國中開始吧…外公似乎也跟著我一起長大了一樣…越來越像大人…
　
小時候，最喜歡放假去桃園外公外婆家住，
因為外公總會帶我去最旁邊那家雜貨店買好吃的零食；
長大了一點之後，我是孩子們的頭頭，
於是外公會給我一百元，讓我帶著弟妹們去新開的便利商店買點心吃，
這些都成了住桃園的例行公事，
也所以住在桃園的下午茶時光，總是令人期待又開心！
　
有一陣子有個牌子的護手霜很盛行，
電視狂宣傳說：［為妳的媽媽ˋ阿嬤買一隻吧！］
我跟妹妹討論許久，大家的零用錢加起來都買不起，
於是趁著某次一百元補糧任務前，
我們跟外公多要了五百元，
外公很驚訝地說：［要吃那麼多餅乾嗎？］
但還是把錢給我們了～
最後我們買了一隻護手霜送給外婆，
跟外婆說是用外公給的零用錢買的～
當時以小孩子的心思，覺得這樣做是表示對外婆的孝心，
不過長大之後回想起此事，
卻又覺得：［我們也太厚顏無恥了吧！這就是所謂借花獻佛啊！］哈哈…
　
以前桃園的遊樂園很多，
每次放暑假，外公總會開著車，帶著我和兔布去玩，
有時還會有鈺潔鈺卿，長大一點還有贊銘慈霞吧？（瑩瑩太小不知有沒有跟過…）
記得以前我們最愛去＂亞洲樂園＂（現在倒了），
外婆總是稱讚我很會玩碰碰車，因為她說我很會閃車，（但我不會撞人耶！哈哈…）
從繁盛玩到沒落，連園內的鬼屋都變成廢墟，
有一次孩子們吵著要進鬼屋玩，
外公外婆拗不住我們，於是買了一人一張的門票給我們，讓外公帶我們進去，
沒想到我才一踏進去，就被寒颼颼的冷氣嚇到，
立刻回頭退出說我不要玩了！
接在後面的妹妹們也跟進說她們也不要進去，
最後…只剩外公一個人獨闖鬼屋，
一夥人在出口給他鼓掌歡迎歸來！
外公！真是對不起您，我們這些膽小怕死的這樣拋棄您！
外婆！我們也對不起您，跟您保證說絕對不會怕，最後還是浪費了您買的那些門票！
　
每次外公開著貨車出門，我跟兔兔最愛跟，
尤其最愛待在放貨物的候車廂，享受一邊唱歌一邊吹風的快感，　
長大後回想起才覺得恐怖，外公怎麼那麼放心我們？！
都不怕我們在露天的後車廂跑來跑去，約末30~40公分的護欄根本檔不住我們滾下車嗎？
　
好懷念下大雨送完貨那天，我跟兔兔拿著紙板遮雨，一起窩在後車廂，
外公發現下雨了，於是把車停在一旁要我們坐到駕駛座，
然後帶著我們到百貨公司買頭髮會變色的洋娃娃和紙黏土；
好懷念那個天微亮的早晨，我跟兔兔坐在後車廂唱著＂新年快樂＂，
然後跟外公外婆去爬虎頭山，
爬山很累，不過外婆買的卡迪娜還真好吃！
好懷念跟著外公送貨，可以看到滿坑滿谷的小雞在地上爬爬走，
還有牛舍濃濃的臭味…
　
雖然後來舅舅開貨車出事，離開了我們，
也讓貨車從此走入回憶，但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些美麗珍貴的事情！
　
一個颱風天的晚上，舅媽跟我＆兔兔簽了一個有趣的＂探親合約＂，
記得那時舅媽說：［以後等妳們長大了，就不會常常來外公外婆家看他們了～］
當時我們都異口同聲說：［我們至少每個禮拜天都會來啊！］
舅媽說：［那是現在妳們還小，等妳們長大了就不會了！］
但我們還是一直堅持說我們一定會，
結果舅媽說：［那不然來簽約！］
於是我們簽下一個永久有效的＂探親合約＂－一個月至少來外公外婆家三次！
長大之後，舅媽離開了，合約也不知道哪去了，
但我也明白當初舅媽為什麼會這麼篤定，
當我離開台北的那四年，甚至畢業回來以後，
身邊總有大大小小的雜務ˋ工作ˋ應酬ˋ邀約，
一個月能去桃園一次就偷笑了！
更何況是三次？！

每次去桃園，總是顧著跟孩子們玩ˋ看電視，或去逛大賣場，
從桃園回來時，都覺得今天似乎跟外公外婆聊得不夠多不夠久，
沒好好陪到她們，
然後下決心說下次一定要好好陪老人家；
前陣子外公突然心肌梗塞住進加護病房時，
更讓我感嘆之前怎麼那麼少陪外公聊天？
之前還跟大家嫌地方太遠，不陪外公去吃他最愛的活魚，
想到這點就感覺很對不起外公！
　
上上週去加護病房看外公時，
特地跟外公說了很多話，
看他嘴上套著氧氣罩有氣無力的模樣，努力扯著乾啞的嗓子說：［想…喝水…］
護士小姐卻說他現在的狀況不能喝太多水，只能喝10CC潤喉，
外公失望的眼神看得我很難過，
不過也無能為力；
問外公會不會無聊？阿公對我點點頭，
於是我慫恿布丁跳舞給外公看，希望能因此逗外公開心一點，
但布丁不肯跳…只好靠我耍白痴逗外公啦！
　
後來外公腦壓太高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高興害的？
希望沒有…　
　
連著好幾天，聽到外公接踵而來的新狀況，危險期始終度不過
媽媽也始終愁眉不展，全家心情也整個很悶；
上週五終於逮到機會又去看了外公一次，
等呀等～好不容易等長輩們都兩兩一組探視完，終於輪到我這小咖可以進去，
我趕緊穿上防塵衣ˋ戴口罩ˋ擦殺菌液…
一進門，看到外公消瘦地平躺在床上，
手上ˋ臉上ˋ身上都是管子，維生器卡在嘴裡，頭上腦積水引流的傷口被紗布包裹著，
那模樣真的很令人心疼；
老實說，那真的很震撼，讓我嚇了一大跳，從沒看過外公這麼瘦弱的模樣…
但我必須很快地隱藏心裡受到的衝擊，
因為我沒時間，也不能讓難過促使我去掉眼淚，我得鼓勵外公，把朝氣分給他哩！
　　
但眼看著外公，
身邊都是冷冰冰的機器，每天只有一個半小時可以看到家人，
其它時間都只能獨自在加護病房孤孤單單地對抗病魔；
想起剛剛在病房外，聽到阿姨們說，
中午小阿姨要離開病房時，外公緊緊抓的她的手不讓她走，
姨丈說外公一直說明天想出院回家，他只好跟他說好好好，
大家還一直安撫想說話的外公，
說醫生交代等星期一就可以拔掉維生器，有話等星期一再說；
我想，外公一定很不安，很孤單！
可是我們能怎麼辦呢？
我只能對外公表現出開朗的模樣，
我想讓他感受到一點朝氣！
　
外公無法低頭，無法說話，努力移轉眼睛看向我，對我虛弱地揮揮手，
然後微勾著食指，向前指向我，又對著自己比了比手勢，
我說：［什麼？我看不懂…］
旁邊的爸爸對我說：［阿公在跟妳打招呼啦！妳跟阿公打招呼就好了！］
於是我也舉起手，隔著口罩笑著說：［喔！阿公！嗨！！～～～］
後來爸爸要我出去找護士找不到，要我去換媽媽進來，
慌亂中我轉身離開卻沒有跟外公說聲再見，
以前離開我都會說的，
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麼，
我不想再折回去說，
是不忍心再看到外公的樣子，
還是不想道別？
或許想以後再說吧？
我不知道…感覺很奇怪…
　
這是我對外公說的最後一句話，
也是我與外公最後的一次對話…最後一面…
　
清晨六點十八分，外公走了，
在我們的睡夢中走了，
一個人孤單地在加護病房離開了…
　
六點多，爸媽奔往醫院，
五點才剛睡下的我，卻怎樣都睡不回去，
我告訴自己，趕快睡著，這樣也許才能夢見外公，
可是我睡不著了…
　　
躺在床上，想起去年夏天，
與外公外婆到沖繩那霸拍的許多照片還有影片，
那時外公外婆的笑容多麼開心；
沒想到後來硬碟壞掉，照片跟影片通通不見，
只剩少數幾張已經上傳到無名的縮小版，
好多特地錄下來外公外婆的旅遊感言等等，都沒了…
　
　
本來以為今年暑假可以補回它的…
不過，
　
歲月與回憶偏偏就是一種補不起的東西…
　
　
但還是想找，
找回任何一些有關外公的記憶，
找回任何一些和外公相處的點點滴滴，
所有幸福的證明…
　
　
好想再聽一次，
　
您笑著說：
　
　
［屁啦！］